江风带着水汽和秋日的凉意掠过黄鹤楼的飞檐吹动了崔颢诗壁前众多文士的衣袂。
人群中心那位青衫落拓、腰悬酒壶的男子只是负手而立凝望着壁上墨迹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指尖微动终是垂下了提起笔的手。
周遭一片惋惜的低语。
“连李翰林都搁笔了……” “此诗在此谁敢再题?” “怕是千古绝唱难以为继了。
” 李白的背影透着一种见猎心喜却又无可奈何的寂寥。
他转身欲走人群自然而然地分开一条道路无人敢上前打扰。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低语声: “诗之上者在心不在形。
李翰林所憾非才不逮乃是敬重这江、这楼、这诗中气象不愿以凡音扰此天籁罢了。
” 李白脚步一顿有些讶异地回头。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身着略显古怪但整洁的布衣眼神清亮并无寻常文人见了他时的谄媚或拘谨反而带着一种……探究与了然? 这正是穿越而来的我。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我知道命运的齿轮就在此刻我必须亲手拨动它。
这句开场白是我反复思量过的——既点出他搁笔的微妙心理给他一个极体面的台阶又隐隐抬高了他的境界。
李白挑眉眼中掠过一丝兴趣:“哦?你这少年倒会说话。
何以见得?”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走上前几步执了一个晚辈礼:“小子妄言了。
只是觉得崔司勋此诗已将登临送目、乡关日暮之愁写得淋漓尽致如泼墨山水大势已成。
后人再题若不能别开生面便如美人颊上添疤徒增累赘。
李翰林胸怀锦绣自然不屑为之。
” 这番话半是真心推崇崔颢半是融入了一点后世文学批评的视角听起来既真诚又有些新意。
李白眼中的兴趣更浓了他打量着我:“听你谈吐似也读过些诗书。
那你以为何种诗才配与此题壁诗并立于此黄鹤楼上?” 来了!关键的考验。
我知道单纯背诵李白的未来诗作固然能震惊他但若时机不对反而显得突兀甚至被疑为抄袭(虽然此刻那些诗还未诞生)。
我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能自然过渡且能展现我“独特见解”的切入点。
我目光扫过周围竖着耳朵的文人又看向楼外浩荡东去的长江缓缓道:“崔诗写尽‘愁’乃是静观沉思之愁。
然则此江、此楼见证了多少聚散离合、兴衰荣辱?其气象又何止于乡愁?若有一诗能驭天地之壮阔骋古今之幽思以仙人之姿俯瞰尘寰或许……方能与崔诗各擅胜场不负此楼千年风骨。
” 我刻意将未来《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甚至《将进酒》的某些气象模糊地描述出来为他日后创作埋下种子也展示我理解的“高度”。
李白闻言目光骤然一亮如星火迸溅。
他猛地一拍腰间酒葫芦朗笑道:“好一个‘驭天地之壮阔骋古今之幽思’!少年人口气不小眼界倒是不俗!来来来此地喧嚷不如寻个清净处你我细论!”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那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与豪迈。
在众人惊愕、羡慕、疑惑交织的目光中我被他半拉半拽着离开了诗壁前来到了楼外一处临江的观景台。
此处视野极佳江天一色沙鸥翔集远山如黛。
江风更劲吹得人衣袂翻飞。
李白倚着栏杆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酒随即毫不客气地将酒葫芦递向我:“能饮否?” 我微微一愣。
前世我也算有些酒量但这具身体……管他呢!此刻岂能露怯?我双手接过沉声道:“长者赐不敢辞。
”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股灼热的气息却也让翻腾的紧张平息了不少。
“好!爽快!”李白拿回酒壶笑容更真切了几分“方才你所言深得我心。
诗者志之所之也。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何必拘泥于一格?崔颢之愁是真情太白之狂亦是真情!” 他兴致勃勃开始与我讨论起诗词之道。
从《诗经》的质朴到楚辞的瑰丽从建安风骨到南朝宫体……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凭借着穿越前作为中文系学生和网络写手积累的庞杂知识以及后世对唐诗乃至整个中国诗歌史的宏观视角谨慎应对。
我不去死板地掉书袋而是常常在他提出一个观点后以“小子浅见”、“另有一解”的方式抛出一些后世成熟的文艺理论观点或者对某位诗人、某首诗跳出时代的评价。
这些观点对于身处这个时代的李白而言无疑是新鲜而具有冲击力的。
有时他会凝神思索有时会击节赞叹有时则会激烈反驳与我争论。
思想的碰撞在江风酒气间激烈进行。
“照你这么说沈约等人的‘四声八病’竟是束缚了诗之真魄?”他目光灼灼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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