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惠是被冻醒的——在一天中温度最低的时候。
她睁眼的第一件事是打了个喷嚏把一旁用嘴筒子拱她脸的小鹿吓了一跳。
它蹦蹦跳跳地离开鹿蹄声很快远去。
她吸了下鼻子一个哆嗦紧接着袭来。
她立刻抱紧自己。
太冷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小草茂密柔软四下长着高矮不一的灌木。
几棵树歪歪扭扭、零零散散地杵在附近。
很显然她能得出自己一定在室外的结论而且是远离城市的地方。
坐直身子时身上簌簌落下一堆花瓣。
这些花瓣什么样的都有蓝的红的长的短的圆的尖的像是来自许多不同的花。
她环顾四周哪里都没有任何一种花生长的痕迹。
它们是哪儿来的? 她仔细回想自己是在半夜突然被扔过来的……霜月君那个女人真是太过分了! 冷静下来梧惠还能忆起那道门的样子。
凭空裂出一道口穿越它的见闻仍历历在目。
刀刃的寒芒刹那间坍缩成竖瞳状的狭长裂隙边缘流转着液态银光如涌泉如泪水满溢。
瞳孔中央汇聚成震颤的漩涡幽光像呼吸明灭。
越过它的一瞬能听见细密的金属剥落声眼前迎来数以万计半透明的刀魂残影…… 但同时她受到一种强烈的、精神上的冲击。
正是这股莫名的阻力让她晕了过去。
想来羽也一定有相似的遭遇。
为什么霜月君能自如地穿梭于不同的空间?六道无常都有这样的能力?可能和个体灵力的浓度有关。
说不定在遥远的过去有更多人能克服这种眩晕。
她站起来走了几步脚下还算稳回温的身体也没有持续发寒的症状。
太好了应该不会轻易感冒……只是一种淡淡的失衡感还残留在脑内。
这种感觉像之前在虞府的地下室里迷失或是在禁区的错乱空间走动时非常相似。
这更加佐证了梧惠对灵力影响的假设。
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哪儿?不远处有小兔子从草丛里探出头来好奇地向她张望着。
这倒是普通的黄灰色野兔与禁区可怕的家伙不同。
刚醒来的小鸟也从枝头飞下来绕着她的头顶打转。
这里的小动物竟那样亲人……莫非真的是与世隔绝之地动物们没怎么见过人类——或至少从未被人类伤过? 既然霜月君知道这个地方那经常拜访的人一定都是六道无常吧。
那也难怪动物们喜欢。
她忽然对逃走的小鹿感到抱歉就好像是自己惊扰了二者间的信任。
不过霜月君那女的说了什么……好像是木鬼岗?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她从未听说过大约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
总不能真的有鬼吧。
好在天已经亮了她怕也怕不到哪儿去。
至于长相奇特的木头她还真没见过多少。
树木无非是长得有些歪斜。
但这儿并不像是很高的山不险峻也没有什么风。
也许是土层薄一些树扎不好根也可能是土壤和雨水的营养贫瘠……还可能是受到灵场影响。
不过最后这一点梧惠就无从考证了。
比起树花儿倒是很多。
走在残雪未消的山脊线上梧惠才发现这并非雪而是堆积一团的某种白色小花。
它们依然新鲜但附近并没有像是生长着它们的树木。
一阵清风掠过时它们便灵动而起朝着一个方向卷去。
像引路一样梧惠想着脚下不自觉跟了过去。
等走到开阔的地带越来越多的小花出现在她的视野。
正是开春好时光野樱零星的淡粉像是打翻的胭脂盒。
她沿着金盏菊与点地梅交错的疏朗花径行走忽见一簇紫云英从岩缝里蜷出触须般的茎叶。
末端的荧光如星屑流转它们也纷纷跃起一并牵引梧惠的袖口。
碎花瓣开始逆风贴地游移织成时隐时现的磷火小径。
蒲公英绒球炸裂的刹那成千上万的冠毛迎风招展。
鬼针草暗紫色的芒刺勾住裤脚时梧惠才惊觉周遭早已不见泥土无数重瓣山茶悬空自转层层叠叠的花心伸出淡金色蕊丝无声拨动着她的眼睫。
她踉跄穿过最后一道由鸢尾花瓣竖起的淡蓝光幕整片苍穹突然被掀开。
百万株木绣球在沸腾成雪青色的海每一朵花苞都迸发出月色的孢子。
风掠过时沉甸甸的香气像液态的银河倾覆而下淹没了梧惠对时间全部的感知。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顺着稀疏的花径来到了茂密的花海。
太阳高高挂起大约已经到了晌午时分温度正好。
周围的树木已逐渐变成了同一种开满了一串串的白色小花。
这花的气味格外馥郁几乎盖过其他全部的芬芳。
在气味的包裹下梧惠回过神来。
她先前没能仔细观察但现在她意识到了。
这花海并非一望无际的而是有着自己的稀疏分布。
更要紧的是每一朵花都不是完整的。
它们也许缺一瓣儿也许裂了角。
但簇拥在一起时它们仍美貌得令人失神。
这究竟是来到了怎样的地方啊…… 纷扬如雪的槐花残花编制的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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