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的倒影还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弧度沈青梧的指尖在水盆边缘攥得发白。
她盯着水盆里晃碎的光影余光却瞥见廊下站着的墨兰——那宫女正垂着头绞帕子后颈处有道极淡的黑纹像根细蛇贴着皮肤蜿蜒。
墨兰。
她声音平稳得像是晨雾里的钟去小厨房取盏新沏的云雾毛尖要温的。
墨兰应了声转身时后颈的黑纹随着动作浮得更明显了。
沈青梧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外立即扯过妆台抽屉里的朱砂笔咬破左手食指。
鲜血顺着指腹滴在案上她蘸着血在黄纸符上画下扭曲的纹路——那是赶尸人秘传的断契符专破活人身上的阴契。
符纸在掌心发烫时院外传来脚步声。
沈青梧迅速将符纸贴在门框内侧又扯过锦被堆成人形撂在榻上。
她退到妆台后屏住呼吸。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墨兰的脚步比寻常重了三分发梢沾着晨露眼神却像蒙了层灰。
她站在门口顿了顿忽然露出个僵硬的笑右手从袖中抽出把剪刀——那是她昨日给沈青梧裁花样用的。
主子。
她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磨出来的奴婢来给您......梳最后一次头。
话音未落她举着剪刀直扑向榻上的锦被。
刀尖刺入被面的瞬间门框上的断契符轰地燃成灰烬。
墨兰尖叫着捂住后颈黑纹如沸水泼雪般消退整个人瘫软在地。
沈青梧快步上前指尖按在她人中上。
墨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眼泪唰地流下来:主子奴婢方才......好像做了场噩梦梦见有团火在脑子里烧逼奴婢拿剪刀...... 别怕。
沈青梧扶她坐起右手按在她后颈。
阴寒的气息顺着指尖钻进来她闭起眼意识顺着那缕残契逆流而上—— 眼前骤然泛起黑雾。
等雾气散了她站在间密不透风的偏殿里。
九盏铜灯悬在梁上灯油里浮着七张扭曲的脸都是她曾在宫中见过的宫嫔。
最中央那盏灯芯泛着幽绿灯油里沉着半块染血的青布是她前世师父常系在腰间的。
这盏给裴太医。
熟悉的女声从阴影里传来。
沈青梧转头正见崔氏穿着墨绿翟衣将盏小灯递到个白胡子老头手里。
那是太医院首座裴仲言。
陛下血引之症靠它续三月。
崔氏指尖抚过灯身记住灯油里的怨气得是刚死的宫嫔越冤越好。
太后......裴仲言声音发颤这灯油里的魂灵都是被您...... 你只需知道若陛下暴毙哀家立幼主天下必乱。
崔氏冷笑你治的是天下哀家保的也是天下。
沈青梧猛地抽回手右眼角渗出血珠。
她扶着桌沿喘气耳边还回响着崔氏的话。
原来太后用冤魂炼续命灯既拿灯油给皇帝压血引又借灯里的怨气延自己的寿——皇帝的命成了锁在她手里的风筝线。
断罪眼视隐罪。
她摸出阴玉符按在镜面上右眼的幽蓝符纹骤然亮起断因果。
铜镜里的光影扭曲起来。
她看见萧玄策坐在御书房袖中露出半本泛黄的病案。
病案上的字迹清晰得像是刻在她视网膜上:血引症源于母体饮灯油胎中便带阴毒。
原来如此。
皇帝天生血引需定期用怨气压制否则七日内必暴毙。
而太后的续命灯正好成了那根既能吊皇帝命又能吸他阳气的毒绳。
夜色漫进清梧阁时沈青梧换了身青衫将脸蒙在斗笠里。
太医院药库的守卫打着哈欠巡逻她贴着墙根溜到后窗咬破指尖在窗棂上画了道引魂符。
药柜里的药渣泛着苦香。
她蹲下身将阴血混进血引压制汤的残渣里闭目默念招魂咒。
我知灯油杀人...... 裴仲言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带着深夜的疲惫可若陛下暴毙太后立幼主藩王必反百姓要遭殃...... 沈青梧冷笑将药渣原样放回。
你们一个用鬼杀人一个用人殉道——可谁来替那些被锁在灯油里的冤魂说话? 子时的更鼓敲过第三下时清梧阁的烛火忽明忽暗。
沈青梧坐在案前阴玉符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她提笔蘸了阴血右眼的符纹里流转着细碎的冥文。
崔氏罪一:炼魂为灯逆天道。
笔尖落在纸上墨迹里浮起团黑雾。
罪二:篡改轮回囚百鬼。
符纹在她眼尾裂开道细缝血珠顺着脸颊滴在纸上。
罪三:以血引控君乱国本。
最后一笔落下时阴玉符咔地碎成齑粉。
沈青梧的右眼骤然剧痛眼前一片血雾。
她却仰头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疯癫:三日阳寿又如何? 这债我今日就要讨! 窗外突然传来噼啪爆响。
她抹了把右眼的血透过窗纸看见太后寝宫方向腾起九道黑焰像是九只被踩碎的鬼眼。
烛火在此时呼地熄灭。
黑暗里沈青梧摸着案上的血书指尖沾了满手的湿冷。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慢像是要跟着那九盏灯的火焰一起燃尽在这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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