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帅府的路上车内是死寂的沉默。
沈如晦紧靠着车窗将脸埋在阴影里不再看窗外流逝的灯火也不再看身侧的顾长钧。
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偶人只剩下细微的、因偶尔无法抑制的抽噎而引起的肩膀颤动。
之前的崩溃、失态以及他那些出乎意料的反应都像一场混乱的飓风席卷了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世界。
顾长钧同样沉默着。
军装前襟和袖口上那片深色的茶渍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带着一种无声的控诉和狼狈。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沈如晦蜷缩的背影上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沉郁与深思。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地告诉他她的心伤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重也更复杂。
那不是简单的哄劝和物质补偿所能抚平。
她对他筑起了一道混合着恐惧、怨恨、不信任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残存依恋的高墙。
强行叩关只会让她更加惊恐甚至再次崩溃。
他需要另一种方式。
一种更缓慢更耐心更能渗透的方式。
车子驶入帅府在主院门前停下。
顾长钧先下了车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车边等着沈如晦。
沈如晦在小荷的搀扶下慢慢下了车。
她依旧低着头不愿与他对视只想尽快回到那个能让她感到一丝安全的房间。
就在她与他擦肩而过即将步入院门的那一刻顾长钧却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明早……”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要去城西大营巡视傍晚方回。
” 沈如晦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应继续往里走去。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跟她报备行程这在她看来毫无意义。
顾长钧看着她消失在院门内的背影并没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对旁边侍立的赵霆低声吩咐了几句。
第二天沈如晦醒来时果然没有再见到顾长钧的身影。
偌大的主院似乎一下子空寂了许多也……安全了许多。
她暗暗松了口气那种无时无刻不被注视、不被评估的压力似乎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小荷伺候她洗漱用过早膳后像往常一样捧来了针线篓子里面是些柔软的布料和丝线供她偶尔打发时间或者为念雪缝制些小物件。
然而与往日不同的是小荷今天还额外捧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锦盒。
“少夫人”小荷将锦盒放在她手边的矮几上轻声道“这是大帅临出门前吩咐送过来的。
说是……给您看着解闷。
” 沈如晦的目光落在那个锦盒上带着警惕和一丝疑惑。
他又想做什么? 在小荷鼓励的目光下她迟疑地伸出手打开了锦盒。
里面并非她预想中的珠宝首饰或珍贵玩物而是……一叠素白的宣纸几只型号不同的毛笔一块徽墨一方小小的端砚还有几本……似乎是字帖? 她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来。
里面是拓印的碑文字帖笔力遒劲结构严谨是很好的临摹范本。
但吸引她目光的并非是字帖本身而是字帖行间空隙处那些用朱砂笔写下的、极其细小的批注。
那笔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是顾长钧的字无疑。
那些批注并非是对书法技巧的点评而是……对一些诗词片段的理解或者干脆就是他自己的随感。
在一页临写《古诗十九首》中“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的拓片旁朱砂小字写着:“昔不解其苦今字字锥心。
” 在一页笔走龙蛇的《伯远帖》旁则注着:“风雪夜归人?呵……” 还有一页是工整的唐楷写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旁边只有四个朱砂小字:“除却巫山。
” 沈如晦一页页翻下去心跳不知不觉间加快了。
这些朱砂批注零零散散不成系统却像一扇扇悄然开启的小窗让她窥见了一个她从未了解过的、顾长钧的内心世界。
那里有悔恨有自嘲有无法言说的孤寂还有……一种沉淀在岁月深处、无法磨灭的深情。
他这是在用这种方式向她笨拙地展示他的内心?向她解释他那份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不归”背后的无奈与痛楚?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撬动她冰封的心壳。
放下字帖她的目光又落在那些空白的宣纸上。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一张纸铺在桌上。
小荷见状连忙上前为她研墨。
墨香在空气中缓缓散开。
沈如晦执起一支小楷笔蘸饱了墨却久久未能落下。
她不知道该写什么又能写什么。
千头万绪万语千言都堵在胸口涩在笔端。
最终她无意识地凭借着某种深植于肌肉的记忆在雪白的宣纸顶端写下了三个字: “顾长钧。
” 写完这三个字她自己也愣住了。
看着那熟悉的、曾经在心底描摹过无数遍的名字此刻被自己亲手写在纸上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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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路灯下遇见你第191章 锦盒里的字贴来源 http://www.jingaoya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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